琉璃盏（65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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琉璃盏

凌晨三点的电梯间弥漫着威士忌与呕吐物混杂的酸腐味。王德笃整个人挂在助理肩上，定制西装沾满暗红酒渍，领带像条死蛇缠在脖颈。电梯镜面映出他浮肿的眼袋，这个月第十七场应酬，他又把自己喝成了人形酒瓮。

"王总，到家了。"助理小陈艰难地架着他按响门铃。门后传来拖鞋踢踏声，周香香捏着鼻子退后半步："放卫生间吧。"

月光透过百叶窗在瓷砖上切出银白条纹，王德笃蜷在浴缸边缘，喉间发出困兽般的呜咽。周香香站在两米外的磨砂玻璃门前，看着丈夫抽搐的脊背，忽然想起八年前城中村出租屋里那个雨夜。那时他吐在洗菜池里，她蹲在旁边给他拍背，霉味熏天的毛巾擦过他发红的眼角。

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起，闺蜜群跳出新消息："香香姐今天新买的爱马仕太美了！"配图是下午茶时拍的铂金包特写。她瞥了眼满地狼藉，轻手带上门。

晨光刺破云层时，王德笃被瓷砖的寒意冻醒。西装裤裆部结着呕吐物形成的硬壳，左手无名指卡在排水口边缘，婚戒在污水里泛着暗哑的光。他摸索着打开手机，朋友圈第一条是妻子九宫格：马卡龙、香槟杯、镶钻美甲，定位在丽思卡尔顿顶层餐厅。

卫生间的灯突然大亮。"醒了？"周香香穿着真丝睡裙倚在门框，"家政十点来打扫，你把衣服..."话音戛然而止，王德笃布满血丝的眼睛让她想起被逼到墙角的兽。

"八年..."他撑起身子，袖扣刮过浴缸釉面发出刺耳声响，"我陪林总女儿打三个月王者荣耀才拿下西山项目时，你在和柜姐研究鳄鱼皮纹路；我给张处长当了半年司机终于批下那块地，你在巴黎老佛爷抢限量款。"他扯开黏在胸口的衬衫，露出胃部手术留下的蜈蚣状疤痕，"现在连张毯子都舍不得给我盖？"

周香香倒退半步，梳妆台上鎏金镜框突然砸落。那是他们创业初期在夜市套圈赢的琉璃盏，曾经摆在出租屋窗台接雨水养绿萝。无数裂痕在工艺品表面绽开，就像王德笃从西装内袋掏出的离婚协议。

"林雪的香水味很好闻吧？"她突然笑起来，眼泪晕染了睫毛膏，"上个月送洗的西装有白麝香味道，和你在三亚给客户订的伴手礼一样。"破碎的琉璃碎片扎进掌心，她却感觉不到疼，"你早就不是那个为我煮醒酒汤的王德笃了。"

王德笃沉默着捡起婚戒，戒圈内侧刻着"香远益清"的篆文。昨夜庆功宴上林雪把打火机滑进他掌心时，他想起的竟是二十岁那年周香香在夜市摊前发亮的眼睛。那时她举着琉璃盏说要看彩虹，而此刻满地残渣里只映出两张扭曲的脸。

特斯拉驶出地库时，后视镜里180平的空中别墅正在晨雾中坍塌。王德笃摇下车窗，把婚戒抛向绿化带。金属落地声惊起一群白鸽，朝着灰蒙蒙的天空四散飞去。

周香香跪在衣帽间整理爱马仕丝巾时，发现最底层的防尘袋里藏着陌生香水小样。浅蓝色卡片印着"银色山泉"，字迹遒劲得刺眼——和离婚协议签名如出一辙。她想起上周在国金中心，柜姐说这款香氛是商务精英首选。

落地窗外暴雨倾盆，特斯拉尾灯在雨幕中晕成血雾。王德笃正在四十公里外的私人会所举杯，水晶吊灯在他头顶碎裂成无数光斑。穿月白套装的林雪指尖划过杯沿："王总胃不好，这杯我代了。"她仰颈时露出天鹅般的曲线，喉间蓝宝石坠子晃得人眼晕。